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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经济学家西蒙·库珀和史蒂芬·西曼斯基在《足球经济学》一书中提出，从20世纪70年代开始，西班牙、德国、意大利、荷兰等国家已经找到了现代足球的秘密，那就是欧洲大陆足球战术。谁使用这个战术谁就能成为一流强队，而不用这个战术的球队很难取得好成绩。这个战术原则就是：多传球、少盘带、打整体、快速推进。在这一战术原则的基础上，每个球队风格可能略有不同，但区别很小。比如巴萨和西班牙国家队一个著名的战术叫“tiki-taka”。这个打法起源于荷兰队的“全攻全守”，被西班牙队发扬光大，拿了2010年世界杯冠军。然后德国队将其发展成德意志版“tiki-taka”，并获得2014年世界杯冠军。

所谓的“tiki-taka”战术，跟传统打法的主要区别在于：第一，传统传球网络多为四边形，而“tiki-taka”的特点是三角形传球网络。这是符合数学原理的。比如在多个村庄之间建设道路，那么三角形路网结构最节省距离。同理，三角形的传球网络可以缩短传球路径，提高传球效率。第二，“tiki-taka”强调要多传球、少带球，这样就能加快节奏，增强进攻能力。第三，每个球员必须以各自为中心点建立专属区域，然后通过跑位扩大区域，创造射门机会。第四，最好的跑位，是始终让对方防守球员处于自己和传球队友两个专属区域的交界线上，即始终让对手面临前抢和盯防的两难选择。

这种足球战术与作战战术原理相通。第一，“tiki-taka”的三角形传球网络可以缩短传球路径，提高传球效率。对应于作战，相当于战场拓扑结构是扁平的网状结构而非金字塔形或星形结构。这种结构可以让不同作战单元之间直接建立通联，在不影响自身任务的前提下，相互支援协同，提高作战效能。第二，“tiki-taka”强调多传球、少盘带，从而加快节奏，增强进攻能力。战场上，进攻方往往通过不同作战分队之间的密切协同，加快作战节奏，主导作战进程。尤其是纵深攻击战术，当前沿攻击群遭遇敌坚固据点或顽强抗击时，后方的纵深攻击群会实施“超越攻击”，绕过据点继续向纵深发展进攻，此时纵深攻击群转为前沿攻击群，而后方跟进的预备队则转为纵深攻击群。通过这种分队之间任务的“传球”，形成一波接一波的连续进攻浪潮，直至瓦解敌人防御体系。第三，“tiki-taka”强调每名球员要通过跑位扩大专属区域，创造射门机会。类似地，战场上，进攻方强调进攻分队要通过快速机动，抢占有利地形，卡口控道、以点控面，不断扩大能够控制的战术地幅，让对手始终处于被牵制、被压制的状态。第四，射门机会是跑出来的，战场上的很多有利态势也是机动出来的。事实上，进攻战术本质上就是一种“机动战术”。

继续说回足球。如果对阵双方都使用“tiki-taka”战术，那么谁会更胜一筹呢？有人专门统计了2012年欧洲杯决赛中意大利队对阵西班牙队的数据，发现二者虽然战术相同，但传球网络还存在差异。意大利队中场和后场的8名球员组成了一张以皮尔洛为中心的传球网络。每次一开场，这些球员就围绕皮尔洛组织进攻。而西班牙队却有四个传球中心，分别是布斯克茨、阿隆索、伊涅斯塔和哈维，这四个人共同承担了球队的组织任务。对比两个球队的传球网络会发现，意大利队是一个“中心化”的网络结构，而西班牙队则是“去中心化”的网络结构。尽管两个球队的传球率都是每分钟9次左右，但西班牙队的控球时间高达71%。最后，西班牙队以4∶0击败意大利队夺冠。

为什么去中心化的网络结构更有优势？道理很简单：一旦意大利队的皮尔洛被对方围追堵截，那么整个网络结构就面临瘫痪；但是西班牙队去中心化的网络结构分散了对方的“兵力”，基本不存在四个球员同时被围堵的可能，也就大幅降低了整个网络结构的瘫痪风险。如果说意大利队靠的是杰出球员的领导力，那么西班牙队靠的则是系统。意大利队离了皮尔洛可能导致水平大幅下降，西班牙队换掉谁都不太会影响整体水平的发挥。换句话说，领导力依赖某个特定个体，系统则不依赖任何个体。高水平的团队依靠领导力，而更厉害的团队应该依靠系统。

战争同样如此。最典型的例子就是罗马与迦太基。两国战争持续近120年，最终罗马胜利，迦太基被灭国。原因在于：其一，罗马长期采用公民兵制，通过战争激发了公民的爱国精神和扩张意识。迦太基在兵制上使用雇佣军。罗马军为国家而战，迦太基军为利益而战，这使得罗马军远比迦太基军更团结。其二，战争期间，罗马人不处死战败的将军。而迦太基人恰恰相反，只要将军失败，就会遭到严重惩罚甚至死刑。长此以往，罗马军将领战争经验越来越丰富，也间接成就了大西庇阿、费边等一批罗马名将。而迦太基军将领只要失败就会被撤换甚至处死，最后只剩下了名将汉尼拔。其三，罗马军每位将领出征，都能够得到本土的强力支援；汉尼拔出征，本土仅提供过一次兵力支援。罗马兵员源源不断，迦太基的雇佣军却持续消耗。罗马可以承受很多次失败，一次大的胜利就可以翻盘；汉尼拔可以取得很多次胜利，却连一次大的失败都承受不起。所以，与其说是大西庇阿打败了汉尼拔，不如说是罗马的战争系统打败了迦太基。

其启示在于，决定战争胜负的往往不是某支特定的军队，而是一个支撑战争的系统，包括募兵、练兵、用人、支援等一系列相关机制。军队的战斗力，不应仅取决于个别优秀的指挥员，而应取决于出色的人才群体以及完备的战争系统。（■毛炜豪）